【天衣无缝】清明忆
又是一年清明，贵翼收拾好一天的事物回了家，林景轩在后面随着，自然的将他的披风接下挂在了一旁。贵翼在屋里扫了一圈，带着些悠长的语调问道“小资不在吗？”
林景轩挂衣服的手一顿，回过身时正望进贵翼那双略带惆怅的眸子里，平缓轻言“不在”
资历平又失踪了，似乎是预料之中，贵翼心疼却又无奈。他好像知道他去了哪里，只是他不想去找，又或许他也不知该如何去找。
许久，贵翼才从思绪中扯回神来，看着这空荡荡的屋子，轻喃了一句“他还是放不下”
“小资少爷重情义，这种事换做是谁，怕都是难以放下的”林景轩已经走了过来，他理解贵翼，同时他也了解小资。
“我不是怪他，我只是……”
贵翼的话还没说完，林景轩已经主动替他补上了后半句“你只是不忍心看着他如此折磨自己罢了”
贵翼笑了笑，只是怎么看都有一丝惆怅在内，林景轩没说话，他想，贵翼或许，还想到了贵婉。
清明，似乎并不是一个什么值得庆祝的是节日。天是阴沉的，连绵的下着小雨，空气中湿冷冷的像极了人离世时的苍凉，悲悲戚戚，又惨惨凄凄。
资历平曾听人言，说清明的雨是亲人的泪，那时的他还是不信的，他没经历过与亲人的生离死别，尝不出这其中滋味。
可这时，他再仰起头，只剩了苦笑。
资历平回了资家老宅，这时候资老太太是在的，资历平显然没想到，因此他在迈进门槛的那一刹那就已然呆愣住，资老太太似乎也没有想到，她坐在屋内椅子上，满目的不敢置信。
“小资！”她惊喜的喊到，简单两个字溢出了满满的欢喜和雀跃，她说“你回来啦”
资历平被传进耳里的话搅的有些惭愧，面前人的所有欢喜都将他的那颗心戳的痛了痛，甚至一时竟也不知要说些什么。
资老太太说着就要起身过来，资历平看见忙过去扶住了她，一副孩子的模样抬着头笑道“妈，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资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似乎又有些激动，资历平怕老太太情绪不稳又忙往里屋里掺“妈，我们屋里说”
“好”资老太太点头应了下来，拿手拽了下旗袍，有些急促的随着资历平的脚步，好像是害怕，怕资历平一会就要消失一般。
资历平把老太太扶回屋，从桌子上倒出杯热茶来“母亲，你怎么过来这里了啊！”资历平问了一句。
“哎！”资老太太长长的叹出口气，有些低迷道“你们好久都没回来了，今天清明我想着你们兄弟几个会不会回着老宅来，我就过来看看”
资历平听了这话心里猛然揪了一下有些疼，他想，他真的太久没回去探望过母亲了，手下端着的茶一抖，险些洒了出来。
他把茶递过，轻轻的依偎在了资老太太身边“母亲，儿子以后会经常回去看您的”
“我知道，你们都忙”资老太太的手自然而然的抚上了资历平的脊背
“这几个孩子里啊也就你最孝顺了，你说他们有多忙，就连去年过年他们也没回来”
资历平暗咬了咬嘴唇，安慰道“哥哥们都有自己的事业，也许他们是真的顾不过来”
“是啊”资老太太叹着气缓缓轻言“一转眼你们都这么大了，还记得当初你刚来时，还正是要人抱的时候，那时候的你长的像个瓷娃娃，你大哥欢喜的紧抱着你舍不得撒手，你二哥要看，你当时就要哭，后来还是你二哥气呼呼跑走了。”
她说着嘴角突然泛开些笑意似是在回味那时场景，温馨而又幸福，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道着，讲着当年场景。
“你大哥说，他希望你一生平安喜乐，无病无忧，就平平坦坦的，平平常常的，他说叫资历平吧，你父亲也没有反对，大家都觉得这名字不错，平安，和顺”
“那时候你大哥坐在前面那桌子那写字”资老太太说着还往前指了指“就那桌子，那时候你喜欢闹他，他写字你却非跑上跑下的折腾个不休，到最后反被他拿住，逼你练了一手的好字出来”
资历平静静地听着，恍惚间仿佛真看见了过往，他的胸腔里貌似有刀在搅着什么，可他还是笑着，陪着母亲一块说着
“大哥说我字丑，又嫌我性格活泛，偏拿了练字压我，说让我修身养性，可我哪有那个心思，我跑去找阿爹告状，结果阿爹却和大哥一心，一起欺负我”
资老太太笑了，拿手点了点他的头“你啊，是个惯会告状的，那年你从巴黎回来，哭着嚎着跟你阿爹说你大哥欺负你，结果你大哥被你阿爹训了一晚上”
资历平也突然笑了“是啊，事后我怕大哥报复，躲了他好久，结果大哥说，我能学好就行他不介意我那点小脾气，我当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肯定是故意的，当时不和我说非得等到几天后，吓得我好几日的心神不宁”
“你从小就像个混世小魔王，这个家里也就你大哥镇得住你”
资历平轻笑一声扬开的嘴角笑意满满却又深深将物是人非的苍凉隐藏，他淡淡道
“是啊，从小到大，也就大哥镇得住我”
一句话带着叹息吐出似回忆似做结，又或许，是他想资历群了。
可能是被资历平情绪感染资老太太突然黯然神伤起来，她又长长叹出口气“你也不知道你大哥去哪里了吗，从小就是你俩关系最好，他没和你说一声吗”
资历平也哑了声，五脏肺腑都缠在一块，痛的他有些窒息，他缓了缓轻轻的道“大哥说他有事要忙，需要出国一阵，可能暂时回不来吧”
“也对，你大哥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他能担的了大局不让人担心，反倒是你二哥，他没什么本事，又有些争强好胜，其实我也亏待他不少，我当年要是多……”说到这资老太太就要溢出眼泪来，资历安是她亲儿子，可她似乎却把更多的关爱给了资历平和资历群。对于资历安，她多少还是愧疚的。
“母亲，小资还在啊”资历平扬起头笑意盈盈的对上资母的面容“我还在呀”
资老太太被他逗得破涕为笑“就你古灵精怪”
资历平起了身，他问“母亲吃过了吗”
“吃过了”资母点了点头
“那母亲先休息，小资先出去一下”
“那晚上还回来吗？”资老太太焦急的拦住了小资话的尾音。
“回来”资历平笑的灿烂“一定回来”
资历平走了，他带着一壶烈酒提了一盒菜，撑了把红伞，消失在了资宅门口。
新坟旁小资长跪在地，他把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摆出，细雨绵绵下，他的情绪再难把控，他把自己蜷缩在泥里，像一头受伤的小狮子，呜呜咽咽，甚至有些泣不成声。
许久他抬起头来，望向碑上他亲自刻上的名字，悲伤忧愁，怨恨纠结齐齐涌上心头，就像细雨中裹藏冷意，忧怨中缠绕着数不清的愁。
碑上名字赫然显现「家兄，资历群」
小资开口喃喃“是不是又让你笑话了，说好了男儿应该血气方刚，现在的我倒是又像了怨妇”
他含着泪扬开嘴角，复杂的笑意攀染就像他说不清的心情一样。
“今天母亲说，她想你了，她说你有学问，有能力，是做大事的人，只可惜她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也见不到你了，见不到那个喋喋不休，不许我抽烟，不准我酗酒的人了”
资历平的话音随着雨声飘散，雨水坠落泥土翻出泥泞像是打落他这一生的美好，只留悲剧作为结局。
“你说，你怎么这么心狠的，多年情谊可弃之不顾，像是没有感情，没有心”
“你真没有心吗”资历平说着， 抬起手将那瓶烈酒起开猛灌了一口“你若没有心，何苦在我身困泥潭时拉我出沼泽，你若没有情，又怎么会在我生病时焦急如焚”
资历平的情绪在这瞬间变的激烈，他怨他恨可此时他更多的则的对这世事的无能为力，以及洗刷不尽的愤然。
“大哥！大哥！”资历平怒吼了两声，他看着那个冷冰冰的墓碑咆哮“你告诉我，你到底待小资有几分呢”
资历平扬了扬头，似乎想将夺眶的泪水抑住，他舔了舔嘴角，满是苦涩。
“如今，我也不想知道了，因为没人可以告诉我答案，唯一还有感觉的就剩这颗心了”
资历平拿手拍在了自己胸前，他说“这颗心里还有个人，有一个教我读书识字的的大哥，一个训我戒骄戒躁的兄长，至于那个人是不是你，我也不争了，不争了”
资历平又将酒瓶扬起，顺喉咙淌过滚热却依旧暖不了血液里的悲凉。
他一个人在坟前喝着，狷狂而又落寞。
天渐渐的沉了，雨也更密了，资历平似乎醉于这烈酒之中，两腮已经染上嫣红，恍惚间，他仿佛听见有人喊他，他抬起头模糊的看见了资历群的身影。
他的大哥此时正一脸怒容的喊着“回家了，这么大雨，身体不要啦！起来，回家”
他们笑着伸了伸手，可却接不到一丝的温热，只剩下了滑落的虚空。
资历平苦笑着摇了摇头，撑着身子爬了起来，他得回家，他还得换身衣服，家里母亲还在等他，他是不能让母亲过于担心的。
资历平收拾着回了家，他望了身后的石碑一眼，转过身割舍下万千的羁绊。
夜里他发了烧，资母在他床旁给他准备了冷毛巾。
资历平静静的躺在床上，像极了一个虚弱的孩子，突然他喊了一声大哥，声音婉转千回悲哀中夹杂出期盼，他闭着眼伸手去够，资母便连忙握住了他手心里慌乱。
似乎是这手贴手的温热使他安静下来，虚弱中他嘴角缓缓扬起了笑意，不夹杂一丝的苦涩，温暖而幸福。
梦里他又见到了资历群，他喊大哥，那个人便转过身来，清晰的面容是他心头萦绕不去的画面。
他笑着应下声来，牵过了他的手，他说“走，回家吃饭，大哥给你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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